果然,他成为与会数千文士共推的宗主,清廷马上下征召令,克日进京。
结果,令他大失所望的是,他付出变节的代价,付出叛主背恩的代价,付出数十年声名的代价,付出在知识分子中树立的高风亮节的代价,得到的是冷遇,是漠视,是猜疑,是不信任,是区区不足道的一名编纂,小小学官而已。早知如此,不若不降。
可你也不想想,一位归顺得太晚的文人,还能指望坐稳江山的顺治,为你开欢迎会么?于是,在京三年期间,风云谲变,如鸟惊弓,大案迭兴,惟恐牵连,旧病复发,沉疴难愈,亲友远离,处境凄凉,日子过得诚如其言,“无一刻不历艰难,无一境不尝辛苦”。他细细算了算账,什么也没有得到的同时,他这个人,这个人的一生,这个人的未来,都成了零。这场不是赌博的赌博,这场不是投机的投机,真是输得够惨。
文人,有什么办法?能够不存任何幻想,决绝地挺直了腰杆站立者,又能有几多?
前途维艰,后路凄凉,草间偷活,沉吟不断。从此,吴梅村一直生活在忏悔中,直到他的《临终诗》:“忍死偷生廿载余,而今罪孽怎消除?受恩欠债应填补,总比鸿毛也不如”,还兀自悔恨不已。一直到死神来临的那一瞬间,他对他的背叛,他的失节,也始终不肯自谅,长叹“浮生所欠只一死”,“竟一钱不值何须说”,阖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