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师哥重新出现,小姨已经人届中年。干瘦,满脸黄斑,一副烟嗓使她听起来比看上去还要苍老。每天,她沿着护城河,骑电瓶车上下班,烟瘾上来,便把车停下,双脚踮地,点根烟,看河边垂钓的下岗工人。那么多天了,她从未见过他们收获的场景,不知道是他们从没钓到过鱼,还是,她一向悲观主义的眼睛里压根就看不到生活中的欢呼雀跃?师哥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响起来的——这是一个怎么看都陌生的号码。小姨本来不想接的,不过这号码太执着了,那首《秋日的私语》就快要奏完了,钓鱼者都快要转身来抱怨那声音吓跑了鱼。
差点被拒听的这个电话让小姨感到阳光灿烂,一来因为师哥说他出国二十多年刚回,费老大劲儿才找到了她的电话号码;二来,她不断温习这个惊喜的电话后,得出一个结论——师哥没变,如同这个电话一样,执着。谁也不会知道,这种执着曾经难以想象地深深吸引了她,无形地影响了她的人生。小姨执着地燃烧过,又执着地让自己变成了冷灰。如今,二十多年后,师哥如同一只走失的信鸽,翻山渡海,从远方又飞近来了,这只信鸽的翅膀扑扇着,将那堆冷灰腾了起来,在记忆的天空中舞蹈,并试图在滞重的岁月后再扬起那种血气方刚的风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