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以后,皮安训回来了。福阿街上已经空荡荡的没有人,天也开始亮起来;包比诺正在上楼,最后一个受到周济的穷人刚走,拉维安纳手里的钱袋给掏空了。
“那两个人怎么啦?”法官在搂梯上问医生。
“男的死了;女孩子还有救。”
自从没有女主人经心照料以后,包比诺家里的景象就跟主人的相貌完全一致了。脑子里被一个主要的念头盘踞着,他的杂乱无章在所有的东西上都留着特殊的痕迹。到处是成年累月的灰尘,动用器物都改变了用途,显出单身人的巧思。花瓶里塞着纸张,家具上摆着空墨水瓶,忘记拿走的盘子,和急急忙忙找东西的时候当作烛台用的火石;好多用具是预备搬动位置而只搬了一半的;有些地方堆满了杂物,有些地方完全空着,表示主人本来想整理而中途撂下了。这种混乱现象在法官的书房里特别显著,证明他一刻不停的走来走去,忙着层出不穷的事,到处拖拖拉拉的搅得一团糟。书架好象遭了冼劫,书东一本西一本的摊在那里:有的叠在另外一本书上,有的打开着合扑在地下;卷宗沿着书架排着,把地板占满了。地板已经有两年没擦过。桌子上,家具上,摆着感恩的穷人向教堂许过愿心的证物。壁炉架上供着两个蓝玻璃的喇叭形花瓶,瓶高头摆着两个玻璃球,球内有各种颜色混在一起,看上去好不古怪。壁上挂着纸花,还有用鸡心的形状与花瓣作成的框子,中间嵌着包比诺的姓氏。这里是郑重其事做起来的一无所用的紫檀匣子。那里是一些放纸张的文件夹,式样一望而知是苦役犯的出品。那些耐心的杰作,感恩的匾额,干瘪的花球,使法官的书房和卧室很象卖玩具的铺子。包比诺老人不是把它们作为备忘之用,便是拿零星的笔记,纸条,忘了的笔尖塞在里头。这许多对他的善举表示感激的礼物都尘埃密布,没有一点儿新鲜气息。几个手工很好但是被虫蛀了的禽鸟标本,矗立在这个废物的森林中间:最主要的是一只安哥拉种的猫,包比诺太太生前的爱物,由一个不名一文的标本制造家作得很逼真;他一定是受了些小恩小惠而拿这个不朽的宝物表示感激的。室内还有本区一个感情丰富而才力有限的艺术家替包比诺先生与包比诺太太画的肖像。甚至卧房里凹进去放床铺的地位,也挂着绣花的针线团,用十字花挑出来的风景,折纸拼成的十字架,都是极花功夫的作品。窗帘被煤烟熏黑了,毯子和床帷已经说不出是什么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