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克利斯朵夫风雨无阻,在河上当了三年渡公,求渡的行人倒是不少,但像主基督的人,却一次也没遇到。第三年,有天晚上,外面风狂雨暴,电闪雷鸣,巨汉坐守茅屋,独对山雀,左思右想,深感往事如梦。忽然,一个楚楚可怜的声音,压过倾盆的雨声,传了过来:“渡公在吗?劳烦送我过河。”
克利斯朵夫站起身,摇摆着走入屋外的黑夜。没想到,在划破夜空的闪电中,看见位眉目清秀的白衣童子,年纪还不满十岁,孤零零地垂头伫立在河畔。巨汉觉得稀奇,便弯下山一样的身躯,体恤地问道:“这样的夜晚,童子怎么一个人出门呢?”
童子抬起悲戚的目光,忧郁地答道:“实因要回到父亲那里。”
克利斯朵夫听他这样回答,越发生疑,但见他焦急的样子,一缕怜悯之情油然而生。
“别担心,我送你过河。”说着,双手抱起童子,像往常一样驮在肩上,照例握紧拐杖,拨开岸边的青芦,在这风雨肆虐的夜晚,扑通一声,大胆地走进河里。狂风卷起乌云,吹得人透不过气来。暴雨如矢,似要穿透河底,激得水面白茫茫一片。这时,电光划破黑暗,放眼看去,波涛汹涌,水花凌空,似有无数天使正欲展开雪白的双翅飞舞。即便是克利斯朵夫,今夜渡河也倍感艰难。他紧拄拐杖,有如基础朽蚀的高塔,几度摇摇晃晃,停下脚步。奇怪的是,肩上的童子越来越重,比风雨更让他吃力。起初,因他刚猛强悍,尚能忍受,将近河心时,白衣童子益发沉重起来,他几乎疑心背的是擎天磐石,克利斯朵夫终于给压倒。“就让咱命丧流沙河吧。”心中正这样打算。猛然,耳边响起小山雀的叫声,那是一向听惯了的。心中不免疑惑:“咦,这样黑的夜,小鸟如何能飞呢?”抬头望天,好奇怪呀!童子头上,有一轮金灿灿的新月形光环,小山雀任凭风狂雨骤,纷纷飞向金光,雀跃不已。巨汉思忖:“小鸟尚且如此勇敢,何况咱家生而为人,三年勤修,岂能毁于一旦!”狂风将葡萄蔓似的乱发刮向空中,飒飒作响;波涛澎湃,激荡着他的胸膛。他抓紧几欲摧折的粗拐杖,拼命向对岸冲去。